我们家搬进中南海后,别的首长们也都先后搬进了中南海居住。这下子,中南海可热闹起来了。
这时,我有了更多的小朋友,我们在一起玩。
妹妹李讷不用说了,叶子龙叔叔的女儿燕燕和二娃是我最好的朋友。
听李讷、燕燕和二娃说,爸爸在延安,在西柏坡,每个星期六的晚上都要去参加跳舞晚会。进入中南海后,也是如此。这里的舞会多在春藕斋举行。
有时爸爸一忙就不想参加舞会了。为了让爸爸能休息休息,就想法子让他去跳跳舞,放松放松。大人们有时请不动他,他不肯放下工作去休息。叶子龙叔叔就把这“艰巨而光荣”的任务交给了我们四个女孩子。
一天,又要举行舞会了,叶子龙叔叔知道爸爸那天晚上没有安排什么太急太多的事情,就让他女儿二娃把我和李讷叫走,对我们说:“等主席吃了晚饭后,你们就拉着他领你们到南海边散步。记住,不要光顾让主席给你们讲故事听,就忘了大事——8点钟,你们几个一定要拉他到春藕斋去跳舞。”
“告诉你们,主席如果不跳舞,就会越来越胖,长成个大肚子。肚子大了,就走不动路了。你们要是真的关心主席,就要拿出实际行动来,让他去跳跳舞,活动活动身体。好,8点钟就看你们啦!”
回去后,我一看爸爸吃完饭了,就跑过去告诉叶叔叔家的女儿燕燕、二娃。我们仨一块儿来到我家,加上妹妹李讷,四个孩子前呼后拥地拉着、推着爸爸到南海边散步去了。
我们边走、边说、边笑、边玩,还时不时地看看表。时间还早,我们就又一块回去休息了一会儿。一看快到点了,我们起身拉着爸爸就往春藕斋走。
“快点,快点,到时间啦!”二娃边推着爸爸的腰边说着。
“干什么去呀?”爸爸问我们。
几个孩子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谁也不敢说,怕说了爸爸不去。心想,只要爸爸到了春藕斋,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。我们就又拥着爸爸走。
“干什么去呀?你们不说,我可就坐下不走了!”爸爸说着做了个要就地坐下的架势。这一下可真把我们吓一跳,就异口同声地说:“叫您跳舞去。”
爸爸一听,乐呵呵地笑了。“跳舞去,那好。去跳舞是不是该换双鞋子?”爸爸说着伸出脚来让我们看看。
一听爸爸答应要去跳舞了,我们心里可高兴了。这个忙着给爸爸找那双胶底皮鞋;那个忙着给爸爸往下脱穿在脚上的布鞋;又忙着把皮鞋给爸爸穿上。我们四个孩子还真忙活了一阵子。
“你们不会跳舞,为什么要拉我去跳舞呀?”爸爸走在路上问我们。
“我爸爸说,说什么来着?”二娃一时记不起来她爸爸怎么说的了,回头问她姐姐燕燕。
“叶叔叔说,您不跳舞就会长个大肚子。肚子大了,就走不动路啦!”我接过二娃的话茬说。
“呵呵呵。”爸爸笑着说:“好,我去跳舞,不要长成个大肚子!”
到了舞场,大人们都高兴地随着舞曲跳起来。
我们几个在场外,看着他们跳得那么起劲,那么热闹,那么高兴,自己不会跳也怪着急。干脆,我们也跳!我们四个也手拉着手下了舞场。我们一会儿跟在爸爸身后学他一左一右地上下大摆动式;一会儿随着周恩来伯伯学他潇洒自如的舞步;一会儿又跟着朱德爹爹后面,学他那四平八稳的慢步舞。
那天晚上的舞会,爸爸跳得开心,其他首长也跳得高兴。我们四个在舞场里来回穿梭地玩着,跳着,蹦着,给舞会增添了少有的欢乐气氛。
我看到叶子龙叔叔高兴地直冲我们点头笑。我知道,这是他在夸赞我们四个圆满地完成了他交给我们的光荣任务,我们几个也冲着他笑了笑。
爸爸慈祥、随和,喜欢跟人聊天,更爱逗孩子们玩耍。这些,凡在中南海住过的大人、孩子对此都深有体会和感受。
1949年,我们刚刚搬到中南海居住不久,孩子们相互认识了,玩得就挺热闹,也挺开心。那时,我们四五个很要好的女孩子,那就是除了我还有周伯伯的侄女秉德、叶子龙叔叔的女儿燕燕、二娃子与妹妹李讷。
我们虽然年岁不同,班级不同,但一到节假日,总爱在一起玩耍。周六我们也跟上大人们一块去学跳舞。
我们家住的离南海很近。我们几个孩子就常到南海边去用两只手捞那些不长眼的小笨鱼、小笨虾。大家把捞来的小鱼小虾放在一起,就想煮汤解解馋。找谁帮忙呢?大家想想,就决定去找爸爸。因为我们都知道,在中南海里,爸爸爱逗孩子们玩耍是出了名的。正因为如此,孩子们都喜欢爸爸。爸爸慈祥,说话又很有风趣,所以我们就拿着抓到的小鱼小虾风风火火地去找他。我们见到爸爸就七嘴八舌地说:“毛伯伯,毛伯伯,您看,我们捞了好多小鱼小虾……”
“毛伯伯,毛伯伯,我们把小鱼小虾都拿来了,和您一起吃饭行吗?”
“好啊!那你们就来吧!”爸爸痛痛快快地答应了。我们就一窝蜂似地把小鱼小虾送到厨房。
这顿饭,我们就跟爸爸一块吃了。餐桌上除了往日的几个简单的菜之外,今天多了一盘爸爸爱吃的苦瓜菜和一盆新鲜的小鱼小虾汤。
我们吃得高兴、热闹、开心。就是谁也没有动筷子去夹那一盘子苦瓜菜吃。爸爸就批评我们说:“从小就要学会吃苦,不学吃苦怎么行啊!”我们听了,只是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还是谁也不去动筷子。
因为我们知道,爸爸是个很随和又充满爱心的老人,就是不吃苦瓜菜,爸爸也不会因为我们不听他的话而生气。
不光我们孩子们在爸爸跟前能这样随便,就是在爸爸身边的工作人员,也和我们一样,跟爸爸相处得那么自然,那么随和,又那么随随便便,好像是与自己家的老人生活在自己的家里那样,充满着家庭的温馨,显得无拘无束。
年轻人有时喜欢动,也喜欢玩。爬高上低,逮麻雀捉鸟的。爸爸除了工作时间严格要求他们之外,余下的时间,任他们自由嬉闹、玩耍,从不去指责他们。
年轻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,总是想出去走走,出去转转,到处看看,反正是喜欢热闹和自由点。爸爸对这点是很理解的。所以,只要不影响工作,爸爸从不去限制他们任何有益的活动。
爸爸曾不止一次地对他们讲:“我可没你们自由,他们都管着我。想吃的东西不能吃,想去的地方不让去。我是一点自由都没有口罗!还是你们好哇!”
“主席,您也发牢骚啊!”卫士问。
“我也是和你们一样的人嘛!我又不是不吃不喝不吭不响的泥菩萨嘛!”爸爸的一席话,逗得年轻人笑起来。
爸爸又随着年轻人的笑声开怀大笑。
我上高中时的一个星期天,爸爸突然来到我的房间对我说:“走哇,跟爸爸出去走走。”
我特别高兴,把桌子上的书、作业本收拾好,跟在爸爸身后,走出了我的房间。
原来爸爸要视察北京郊区的十三陵水库。他知道我今天在家,就带我跟他一块去。让我也换换空气,开开眼界。
我跟爸爸单独出去的机会还是很少的,今天可是个难得好机会。我高高兴兴地跟着爸爸走了。
我俩在车上聊得可热闹啦!爸爸一会问我的功课怎样?一会问我的生活如何?我都一一回答了他,还不住地向爸爸讲着一周来在学校发生的新鲜事。爸爸听得特别高兴,样子还特别专注,还时不时地同我一起笑起来。
汽车飞驰向前。路旁的树木、古建筑从车窗外向后飞快地移动。突然,一座龟驮石碑一闪而过。我惊叫一声:“爸爸,那是什么?”爸爸也看到了,他让司机停下车。我们下了车,他领着我围着石碑转了好几圈儿,还停步驻足仔细地看那碑文。
“娇娃,你说说王八为什么要驮石碑呢?”爸爸问我。
我仰脸看看爸爸,向他摇了摇头。说真的,我真的不知道这其中的典故。
爸爸略微思索了一会儿,大概是想想看怎么讲我才能听得明白,弄个清楚吧。我在等爸爸说故事。
爸爸却用浓重的湖南音,配上曲调,还边走边两手打着拍子给我唱起来:“望望东来望望西,望见王八驮石碑。我问王八犯什么罪?上辈子卖酒兑了凉水。”
“因为它掺水,就让它驮石碑啦?”我疑惑不解地问爸爸。爸爸笑着不语。
回到车里后,爸爸给我讲了这个故事:
“驮石碑的不是王八,也不是乌龟。它的真名叫(音bìxì———编者),神话里传说,它是龙王的儿子。龙王有九个儿子,九个儿子中数它力气大,而且性格好,又善背重东西。它的身体形状和其他兄弟也不一样,它体形像龟,可头部又像龙。古人为死者立碑时,就想什么能让碑经久不倒,能保存千秋万载呢?就想到了它,就把它请来。把碑立在它的背上,想借助它的力气,让人名传千古。”
“明代十三陵的石碑,是功德碑。就是靠它这龙首龟身给驮到现在,它还要继续驮下去。”
“有的石碑上面还盖着亭子,叫碑亭。以后别竖那么多碑,叫它驮得太累了。还是多建些亭子好。人们可以夏季避雨乘凉;冬季可以避风雪嘛!”
我的爸爸就是这样,常常是信手拈来一些典故,寓教于乐。在谈笑风生中,既受到了教益,又记住了故事。
我佩服爸爸的博学多才,跟爸爸在一起,真是长学问。
事情过去很久了,我才知道,爸爸唱的那种湖南音的调子是人们常说、许多人都会唱的类似“小放牛”的曲调。不管什么曲,什么调,反正我是不会唱。不过,我却是记住了这故事。